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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青年数学家陈杲父亲:反对“鸡娃”,考试分数没那么重要

“天才!”
看完“90后”青年数学家陈杲的履历,多数人忍不住感叹一句。他的身上有多重光环:青橙奖最年轻得主、25岁时就已在美国高校任博导,现任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简称“中科大”)几何与物理研究中心特任教授。
如今的陈杲,发表的研究成果与霍金、爱因斯坦、杨振宁这些伟大的名字联系在一起,但谁能想到,他曾经在高中奥数考试两次失利,父亲本想把他培养成商人。

陈杲(左)与沃尔夫奖得主沙利文教授合影。本文图片均为受访者提供

陈杲(左)与沃尔夫奖得主沙利文教授合影。本文图片均为受访者提供与传统故事版本中,“虎妈狼爸”严苛独裁的家庭教育不同的是,作为陈杲父亲的陈钱林却反对“鸡娃”,反对盲目补课,推崇的是尊重孩子的意见,让孩子决定自己的事情。
在足足两个多小时的专访中,陈钱林向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讲述了一位“天才”青年数学家非同寻常的成长之路——可以不做老师布置的作业,从初中开始每天在家自学半天,没有上过集体补习班,不刻意追求拿奖,不看重平时的考试分数,考试排名没有进入班级前三、年级前十。
当社会风气倒向“考高分,进名校”的教育标准,陈钱林却这样说,“教育的目的是培养人格健全的孩子,如果人格出了问题,即使考上名牌大学也是失败的。”
“天才”的自由
小学跳级3年,9岁上初中,12岁上高中,14岁考上大学,18岁出国读博——陈杲的成长求学之路比同龄人跑得更快一些,他成了同学们眼里的“天才”“神童”。
“天才”的第一步是智商超群吗?不一定。“其实像陈杲这样聪明的孩子比比皆是。”在多个中小学担任过校长的陈钱林,接触过各式各样的孩子,他并不否认,儿子有一定的天赋,从小喜欢数学,但更多还是依靠后天的努力。
1994年,陈钱林的一对双胞胎子女出生,姐姐陈杳,弟弟陈杲。略有差异的名字,也寄寓了父亲朴素而又美好的期盼:女儿沉稳,未来当老师;儿子开朗,长大从商。

姐姐陈杳与弟弟陈杲。

姐姐陈杳与弟弟陈杲。浙江温州人历来崇尚经商,这也是陈钱林最早为陈杲拟定的培养路线。年轻时,陈钱林当了5年的乡村教师,后来回到大学读本科。在大学期间,他受到中国现代幼儿教育的奠基人陈鹤琴的启发,希望成为教育家。成家之后,他一边教书,一边研究家庭教育。
陈杲读小学时,陈钱林发现儿子忙于应付抄抄写写的作业,数学思维有所倒退。经过跟老师商量,陈钱林在儿子身上开启了一场大胆的“试验”:培养陈杲的自学能力,允许他从小学起作业自主选择,自己批改作业,甚至可以不做老师布置的作业。
到了初中,陈杲成绩开始越来越拔尖。“证明出效果了”,陈钱林决定加大儿子的自学力度,跟学校沟通商量后,允许陈杲上午在学校读书,下午在家自学,可以不写作业,不参加学校的早自习和晚自习。
高中阶段,当学生们忙于打疲劳战、题海战时,陈杲每天有9个小时的睡眠时间。“一个天才,一个从小学就不断跳级的跳级生,一个不需要天天报到可以自由来去的高中生,那时候我好羡慕他的自由啊。”这是高中同桌周义星对陈杲的印象。
在这份自由下,陈杲钻研起自己感兴趣的领域,立志要当一名数学家。跟其他家长一样,陈钱林也曾心存隐忧,当时他感觉学数学的人要么很成功,要么连工作都很难找,但他还是选择尊重,“儿子喜欢,也许真能当数学家呢”。
读初中时,陈杲就提前看了高中的课本。在进入瑞安中学读高中前的一个暑假,陈杲就已经自学完高中三年的数理化三门课的所有书本。苏香妹是陈杲高中的班主任,当时她还不太相信,试着问陈杲几个问题,没想到他都理解透彻,还能提出深层的问题。
苏香妹去陈杲家里家访时还发现,这一家子氛围很好,平时一家人一起看书,讨论社会话题,发表各自观点,家庭氛围非常民主,每个人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陈杲在高二时就参加了高考,最终以高于重点线84分的成绩考上了中科大少年班。儿子的自学方法成功之后,父亲也开始引导陈杳,姐姐也并没有读初三和高三,就直接参加了高考。陈杳16岁时考上了南方科技大学首届教改实验班,目前在某名牌大学做博士后。  
前些天,陈杲在宁夏参加一个全国数学学术论坛,有一位教授提问,你觉得父亲的教育对你影响最大的是什么?他回答说,自学,受益终生。
“关于这一点,我们的想法是一致的。”陈钱林很高兴,作为父亲他得到了儿子的认同。
让陈钱林比较惋惜的是,他看到过很多聪明的孩子,但他们被不当的教育方法或不良的环境习惯所影响,被培养成应对考试的“做题家”,最终没有实现太大的成就。
“学习需要有作业,但作业没必要那么多,并不是越多越好。”他希望全国有更多学校推广自主写作业的方法,但他也提醒,并不是所有孩子都适合走陈杲这条路,因人而异,不能盲从。因为如果家长的教育理念跟学校冲突,孩子会变得另类,从而衍生出很多问题。   
“不需要拿第一名”
每一位“天才”背后,是否都有一位“鸡娃家长”?
陈钱林觉得自己也有“激娃”,但是激励他们要有梦想,树立远大的志向,“志向能够产生引力,自学产生推力,孩子如果具备这两种力量,不成功都难。”
而对于孩子平时的学习和考试,他提倡“家长和老师的手不要太长”,要给孩子留空间。
“其实考试分数没那么重要,我们不追求第一、第二。”陈钱林说自己并非“凡尔赛”,他只看孩子是否养成自学的习惯,至于平时的考试分数可以忽略不计。
在自学的模式之下,陈杲的小学成绩一开始并不理想。有一次他的语文只考了80分,而班级的平均分在95分。小小的陈杲哭着鼻子回到家,沮丧紧张,拿着试卷不敢找家长签名。
出乎意料的是,父亲反过来安慰他,“没关系,别人做过老师出的题,自然会考高分,你这是自学考的,不一样。”陈杲黯淡的眼神里又有了光。
到了初中,陈杲的一次考试在年级排名第101,算是中等水平。起初回到家,他有些难过,没想到奶奶高兴地开起了玩笑,“这个数字好啊,出头了”,陈钱林也笑着附和。后来,陈杲考了年级51名,奶奶再次安慰他,“又出头了,比101名还进步了呢。”陈杲一听,乐了。
在基础教育阶段,陈杲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学霸”,英语和语文是他的薄弱学科,他的考试名次甚至没有进入班级排名前三、年级排名前十。
“可能别人会说,这么聪明的孩子怎么只能考这种名次,一定要努力啊。但我没有追求这个。”陈钱林还有一重身份,他曾经是两个孩子所就读小学的校长,“我不觉得子女考试成绩不好就‘丢脸’”。
他跟子女说,孩子你放开了学,要是上不了大学,咱们就去做生意,你看楼下开店卖衣服的阿姨过得也很幸福。
陈杲在家自学时,身为教师的父母并非放弃工作在家陪读,而是正常上班。家里只有爷爷奶奶陪着陈杲学习,但两位老人是文盲,偶尔提醒他要活动休息一下。至今,两个孩子都没有近视。
“鸡娃”能否决定孩子的未来?这是教育界长期争辩的话题。陈钱林毫不犹豫地回答:不能。“学习是长跑,而‘鸡娃’比的是短跑,意义不是特别大。家长要抓住教育的核心才对。”在他看来,教育的核心是:自律、自学、自立。
谈及国家近来推行的“双减”政策,陈钱林非常赞同。他反对“唯分数论”,认为教育首先是立德树人,如果学业有成是锦上添花,如果学业一般,那就做一个人格健全幸福的普通人。
如今,陈钱林担任广东顺德碧桂园实验学校总校长,兼浙江义乌碧桂园实验学校总校长,他将二十多年的教育经验总结出版成书《教育的本质》《家教对了,孩子就一定行!》。

陈钱林演讲。

陈钱林演讲。“他生活在梦想里”
今年二月底,26岁的陈杲攻克复微分几何领域世界难题,在《数学新进展》期刊上发表了《J方程和超临界厄米特-杨振宁-米尔斯方程的变形》论文。
消息一出来,有记者问陈钱林,你觉得孩子成功的原因是什么?他给了这样的答案:具备自学能力,努力刻苦,有毅力,还有一点那就是感恩的心。
很少有人会强调一位科研工作者的“情商”,但陈钱林觉得自己的儿子“懂事”“情商高”。其实,陈杲从小性格内向。陈钱林也曾担心过,跳级的孩子会因不适应容易出现心理问题。为此,他不断鼓励儿子多跟别人沟通,教导他要学会感恩,尊重周边的人,这个好习惯也让陈杲一路上得到高人相助。
2012年,陈杲赴纽约州立大学石溪分校攻读数学博士,师从微分几何界最高奖韦布伦奖得主陈秀雄教授,并与其合作解决了1977年霍金提出的“引力瞬子”问题;2017年获菲尔兹奖得主唐纳森爵士等推荐前往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做博士后,师从菲尔兹奖得主文卡特什教授。
“如果没有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是不可能有这样的成就,所以首先要有感恩之心。”陈钱林说道。
陈杲在求学路上也并非一帆风顺,高二时他本想通过奥赛获奖保送清华北大,但考了两次均以失败告终。“自己的数学是不是不行?”陈杲陷入自我怀疑。幸好父亲及时观察到他的负面情绪,劝他退出来,“条条大道通罗马”。最终,陈杲考上了中科大少年班。
在成长和科研的路上,陈杲会经常跟父亲分享自己的故事,父子俩无话不谈。出国留学期间,有一回,陈杲找到菲尔兹奖得主威腾教授畅聊自己关于数学问题的猜想,没想到威腾兴致勃勃跟他聊完之后,就开始发呆,坐在那里像睡着了一样,接着开始默念一连串奇怪的数码,“嘟嘟嘟”。过了一会儿,威腾突然睁开眼睛,像惊醒一样,一股脑向陈杲分析这个猜想是否合理。
“有趣!”陈杲发现,原来世界级大师想问题的时候会这样发呆。为了让陈杲专注于科研,父母也让他无忧无虑发呆。偶尔有亲戚朋友到家里来,陈杲跑过来打一声招呼,又立马回到房间关上门。
有的朋友会不解地问,“这孩子怎么不跟我们多说几句?”父母赶忙解释,“他生活在梦想里,时间非常宝贵”。
为了实现科研梦,陈杲既争分夺秒,又沉得下心“长跑”。陈秀雄是陈杲的恩师,早在陈杲读大三时,陈秀雄就在中科大选中了这棵“苗子”。当时陈秀雄把“引力瞬子”的难题抛给他,“这个问题很简单,你去琢磨吧”。
领到任务的陈杲心无旁骛,查阅了大量文献,甚至不惜花上三年时间琢磨一本数学著作,频繁主动找导师和相关的学术专家交流。命运眷顾这位努力的年轻人,陈杲意外发现了菲尔兹奖得主阿提亚教授和他学生希钦教授提出的磁单极子模型和引力瞬子之间的联系,终于攻克下这一世界难题。从16岁开始,直到21岁,陈杲整整花了5年时间。
“搞数学研究失败才算常见”
在同龄人眼里,陈杲显得“少年老成”,即使小小年纪,但说话严谨老练。父亲看穿了他的“小心思”,因为长期跟比自己年长的人打交道,陈杲有意模仿着身边的人讲话方式,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成熟一点。
在陈钱林的眼里,他永远是一个孩子,笑起来就是孩子般的笑,做科研成功了就欢欣雀跃,失败就耷拉着脑袋。
“搞数学研究本身就应该是失败才算常见,成功才是意外的。”对于儿子说出这样的话,陈钱林并不意外,印象中陈杲心态好,几乎没有生过气。
陈杲回顾自己的科研之路,也曾这样写道,“数学研究非常考验人的毅力,通常尝试几十种方法,可能只有一种方法有用。”
如何在重大原创性论文和论文数量中找到平衡点,很多科研人员为之所困。陈杲却是个例外。
不骄不躁,读书时期的那份自由,延续到陈杲的科研生涯。他在普林斯顿大学当博士后期间,没有人对他定期进行考核,他要研究什么完全凭自己的兴趣。
陈钱林认为,陈杲的自学能力强,在这样的自由环境下,不需要面对论文数量考核的形式主义,有利于他专注去解决世界级的难题。
25岁时,已在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担任助理教授、博士生导师的陈杲,选择辞职回国任教,理由也简单:想回家了,想跟父母距离更近一些;这个“家”也是国家。
“别人关心你飞得高不高时,我们做父母的,关心的是子女飞得累不累。我们希望他不要太累。”陈钱林提醒儿子,研究学术是为生活服务的,要对生活保持热爱,如果没兴趣就没必要研究了。

父亲陈钱林(左)与儿子陈杲(右)。

父亲陈钱林(左)与儿子陈杲(右)。因“创造了新的工具,解决了复几何领域的重要猜想”,陈杲拿到了2021年达摩院青橙奖100万元的奖金。当记者问及这笔钱打算如何处理?陈钱林笑了笑,“秘密”。
留学归来,陈钱林想到了儿子安家的问题,不由得感叹,“现在房价太高了”。科研人才留学归来,在哪个城市落地安家,也是个选择难题。如果到一般的城市,科研环境不一定理想,但北上广深的房价高昂,也让不少因经济条件发愁的人才望而却步。
“如果到了40多岁还是租房子,多少会影响做科研的,安居才能乐业嘛。”陈钱林说,儿子忙于科研,生活要求不高,吃饭从简,穿衣也不讲究,从未向父母提到过生活压力的问题。
如今,陈杲在数学领域的研究走到了世界前沿的“无人区”。重新回到中科大,他希望能选出一些“好苗子”,就像他当初得到的成长机会一样,培养出更多“科研拓荒者”,解决世界级难题,造福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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